贛人自古愛讀書

來源:  江南都市報     |    日期:  2023年03月16日     |    制作:  江南小編     |    新聞熱線:  0791-86849110

  眾所周知,江西人愛讀書,這里有著中國創立最早的書院和數量最多的書院。江西人不僅愛讀書,江西金溪的滸灣還是中國古代的四大出版中心之一,曾經全國讀書人的課本,全國的戲曲小說,甚至中國古典四大名著《西游記》等,也是從這里推廣開來的;正是這里的書商前赴后繼在北京開設了許多書店,因此聞名中外的北京著名文化街琉璃廠最早也是江西人開辟出來的……

滸灣繪圖

  歷史就是過往,文化是過去時光中最耀眼的星辰。江西“物華天寶,人杰地靈”,有著悠久的歷史和璀璨的文化,在中華民族文明史上,具有重要地位和深遠影響。從事江西歷史文化研究幾十年的江西籍文化學者毛靜認為,滸灣作為古代重要的出版中心和有著遍布全國的書商,讓江西在文化傳播方面一直保持領先地位,“這里所進行的中國圖書的生產和貿易,曾深刻影響了其他地方乃至中國的小說,甚至對中國小說史和文學史都有所推動”。

  強有力IP,江西書院創辦最早地位之崇無人可比

  江西的書院文化是毛靜研究的重要內容。他認為,江西在書院文化上有著天然的優勢,這是屬于我們的強有力IP,“江西書院創辦之早,延續之長,影響之大,保存之好,名師之多,造士之眾,地位之崇,是其他地方無可比擬的”。

  如中國第一個被歷史記載及有文獻支持的書院是設立于唐大歷六年(公元771年)的江西豐城羅山書院,后來又有了高安的桂巖書院,奉新的梧桐書院、德安東佳書院、泰和的匡山書院,都是中國設立最早的一批書院。

  書院真正意義上具有教育功能是在晚唐,那時天下大亂,很多人沒法外出求學,那些返鄉歸來的讀書人就在本鄉開辦小型的讀書院。這些退休回來的高官們,一不小心把“村小”辦成了“985”或“211”,比如義門陳氏東佳書院、胡氏華林書院。高安人幸南容曾當過國子監祭酒,相當于全國最高學府的掌門人,他回鄉辦的桂巖書院,相當于大學校長回家搞民辦學校,教學標準依然是按照雙一流的水平,所以這樣的書院不火都不行。晚唐越是戰亂的時候,這種民辦私學書院就越多,中國傳統文化正是靠這些書院,才得以代代相傳。

  南宋時期,理學大儒朱熹主持修復白鹿洞書院,創立了著名的“白鹿洞學規”,即《白鹿洞書院揭示》。這個學規,為中國的書院制度提出了行業標準,堪稱“書院系統的ISO”。毛靜在其他各大書院都能看到這套標準,乃至漢文化圈的書院里,特別是有著“韓國精神文化首都”之稱的安東地區,“他們的書院都沿用了白鹿洞書院的學規”。

  毛靜認為江西的白鹿洞書院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書院,代表中國書院的價值觀念;鵝湖書院,則象征著中國書院的思辨意識。到現在為止,撫州的樂安縣還有22座書院,金溪縣也有將近20座,再加上撫州其他地方書院的遺存,“撫州保存下來了50座左右的古代書院,這在全國乃至世界都是罕見的”。

  江西書院擁有的輝煌在毛靜看來,都是有歷史鋪墊和支撐的必然發展。書院開啟了歷經千年的中國“私學”之路,它是我們特有的教育文化,也深刻影響著漢文化圈。漢文化圈的發源地在中國,中國的發源地則在江西,因此江西的書院文化也具有世界性。

  《西游記》最早是在江西書商傳播出去的

  江西自古就流傳有“臨川才子金溪書”的說法,享譽古籍收藏界的“金溪書”,就是指金溪縣的滸灣木刻印書,也是這些年毛靜著力研究的江西古代“出版”歷史。位于撫州金溪縣的滸灣鎮,木刻印書始于明代中期,盛于清代,凡經、史、子、集、戲曲話本、書法碑帖,在這里都能刻版刊行,也稱“江西版”。

滸灣前后書鋪街和禮家巷

  20世紀50年代,中國現代杰出的作家、詩人、學者鄭振鐸在廈門大學做演講的時候,曾列舉了清代以來中國四大出版中心,江西的滸灣就是其中一個。毛靜經過研究發現,“一個小小的滸灣鎮,曾經聚集了100多家書坊,這是什么概念?就是相當于有100多家出版社,而現在全國只有北京才能有這樣的規模”。100多家書坊在滸灣生產過5000多種以上的圖書,“這讓江西人在文化傳播上一直具有很強的影響力,其分量不亞于現在的央視和湖南衛視”。

日本所藏翠筠山房刻本《西游真詮》

慈眉善目的唐三藏

  采訪中,毛靜透露,第一個發現《西游記》稿本,并首先將它刊刻出版的,就是金溪書商?!缎驴坛鱿窆侔宕笞治饔斡洝肥悄壳鞍l現最早的《西游記》版本,被稱為后世幾百年來各種版本《西游記》的“祖本”,學術界命名它為“世德堂本”。它現存四套,分別保存在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、日本日光山輪王寺、日本天理圖書館、日本淺野圖書館。另一個是著名思想家李贄點評的“大業堂本”,書名是《李卓吾先生批評西游記》,分別保存在中國國家博物館、中國國家圖書館、法國國家圖書館、英國大英博物館、日本內閣文庫、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等處,為各館著名藏書?!段饔斡洝返倪@兩個版本以及清初的翠筠山房,道光年間的“繡谷錦盛堂”等,清一色都是來自金溪人開的書坊。

  毛靜感嘆,讓這部名著得以昭示天下是金溪書商的歷史功績。當然,毛靜研究《西游記》與滸灣的關系并沒有就此打住,沿著這條線索,他正在探究另一個或許更震驚世人的真相。

  周亮工是明清之際著名的文學家、藝術家和收藏家。他的家族原籍是南京,在宋代的時候遷到撫州,再遷江西金溪,也就是今天的合市鎮櫟下村。金圣嘆批評的《水滸傳》編就后,周亮工注意到這部書的價值。后來金圣嘆死于非命,周亮工就出資刊刻了金圣嘆的《第五才子書水滸傳》《天下才子必讀書》,對此書的流傳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。

  京城琉璃廠最初是由江西書商開辟出來的

  北京有一條起源于清代的著名文化街,當時各地到京參加科舉考試的舉人大多集中住在這一帶,因此在這里出售書籍和筆墨紙硯的店鋪較多,形成了人文薈萃的古玩書畫文化街市,也就是現在聞名中外的北京琉璃廠。毛靜通過調查發現,北京的琉璃廠最初就是由一群來自江西滸灣的書商開辟出來的。“我在金溪縣調查了許多家族的族譜,他們祖先明末清初都在北京開書店,琉璃廠基本上就是江西人弄起來的。”

滸灣雕版印刷精品

  很多史料都提到,北京琉璃廠的興起,是一位江西人因屢試不第,索性把身邊的盤纏全用來經營圖書,竟然由此致富。后來他的子孫繼承此業,并帶出了一幫江西書商在北京經營圖書貿易,使琉璃廠一帶逐漸在明末清初形成了文化市場,興盛至今。

  毛靜告訴記者,第一位到北京開書店的李惟清,是江西金溪縣合市鎮田西村人。李惟清在經營圖書業務上眼光獨特,他先四處收購一些珍稀古籍,再待價而沽,往往能獲得幾倍的利潤。

  以全形拓和篆刻名世的周希?。?891年-1961年)是琉璃廠古光閣店主,他的家族被毛靜評價為“金溪書商第一家”。金溪烏石的周家經營書店從明萬歷到民國,前后時間長達500多年,其中第六代書商周士鵬在二十來歲時只身南走千里討債,廣東客商拿不出現金,愿意把手頭一批雕版作價清償,內容是《三國演義》等暢銷小說的書版。周士鵬一見大喜,載之北歸,重操家族書肆舊業,在南北二京連開兩家書肆,南京的取名“五云堂”,北京的取名“鳴鳳樓”。

  在滸灣五百年圖書史上,兩儀堂和三讓堂可以說是其中的佼佼者。這兩個書坊雖然不是創辦最早,也不是最大的堂號,但卻是規模較大、影響很廣的兩家書坊。他們出過《爾雅注疏》《左傳句解》《東萊博議》《四書備旨》《四書引解》《楚辭燈》等經部書;《漢書》《十七史蒙求》等史部書;《神農本草經合注》《本草綱目》《種痘新書》《五方元音》《地理鉛彈子》等子部書;《西堂全集》《兩當軒詩詞鈔》《國朝名文春霆集》等集部書。在子部書中,又有不少野史、戲曲、小說,如《熙朝新語》《東華錄》《太平廣記》《孝義琵琶記》《紅樓夢》等。內容幾乎涵蓋了當時國內書坊所有的品種。

余氏大文堂在上?!渡陥蟆吠斗诺膹V告(1897年)

  琉璃廠的形成最初主要是靠書市,到清初就已經形成了圖書市場。乾隆為《四庫全書》征書后,琉璃廠空前繁榮,上至大公大臣,下至普通讀書人,甚至朝鮮等國的外交使節,都會到琉璃廠來淘書。在很多年前大火的電視劇《鐵齒銅牙紀曉嵐》里,就有不少的戲份都表現了紀曉嵐平日里最愛逛琉璃廠。很可惜,到了太平天國運動時期,太平軍阻斷了南北交通要道,使得金溪人無法把生產的圖書送到北京,于是他們把手上的店鋪轉賣給了當地的徒弟,匆匆撤離了琉璃廠。

  毛靜透露,他是2004年在全省各地旅行的時候,被朋友邀去滸灣,“當時看到那里的古代街巷,心里就咯噔一下,后來陸續被動地接收了各種各樣關于滸灣的信息,慢慢讓我認識到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”,所以直至七八年后,他才真正發力去研究滸灣。再過幾個月,毛靜的《籍著中華——明清時期金溪滸灣雕版印刷研究》或許就能夠出版上市,它將是第一本研究滸灣雕版印刷歷史的圖書。

  江右商幫興學助教讓江西愛讀書蔚然成風

  贛商在歷史上被稱為“江右商幫”,稱雄中華工商業900多年,最早興于北宋時期,當時江西地區人口達446萬,占全國總人口的1/10,位居全國首位。于是,江右商幫以人數之眾、操業之廣、實力和滲透力之強,成為中國古代實力最強商幫。

  毛靜去了揚州才知道,揚州人特別崇拜的八大鹽商,前5名全是江西人。其中吉安廬陵縣人周扶九是揚州最大鹽商,資產達5000萬兩白銀,富可敵國,是民國初期的中國首富。周扶九后來又進軍上海,他去世的時候租用的是前清慈禧和光緒出殯的儀仗規格,整隊儀仗從北京坐火車來到上海,替他出殯,在上海引起很大轟動。揚州的中國淮揚菜博物館,就設在江西上饒籍大商人盧紹緒的家里,“那可是有6100多平方米,前后進深達百余米,共有九進院落的豪宅呀”。

揚州的江西鹽商盧紹緒宅

  江右商人大多亦商亦儒,其中不乏創業成功后又讀書考取功名,或者做官致仕后又重操舊業、二度創業成功的例子。第一個到北京開書店的李惟清就出身書香世家,父親環湖先生早年就以寫詩聞名當時,李惟清在北京時陪同父親讀書習字,以舉業為唯一追求目標。后來有一天忽然醒悟,決定放棄科舉,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投資圖書貿易。

  李惟清性格俠義,并不以追求經濟利益為唯一目標。有時窮書生到他那里看書抄書,他也熱情歡迎,不買也不生氣;有的讀書人看中了某書,身上錢不夠,他也相信對方,讓他把書先拿走,有空再來付清欠款。人們都知道他的為人,都愿意跟他打交道,所以他在北京的書界名氣很大。大家都把書店當成了聚會場所,當然也都樂意為他做些文字宣傳,使李惟清的名氣更是不脛而走。

  古時江西作為傳統儒家文化的大基地,江右商幫自然會受到影響,儒家思想始終在他們的商業活動中占主導地位,“以義為利”在他們的頭腦中可謂根深蒂固。江右商幫熱衷于回饋家鄉,普遍存在樂善好施的義舉,他們在外賺得的錢財,帶回來大量地用于興私塾、辦書院、助科舉、救災賑荒、修橋鋪路等社會性公益投資,使得江西教育得以發展,學田得以收租,江西的書院數量和規模居全國之冠,文化大幅進步,在文學、藝術、宗教、科技等領域都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。所以,江西人讀書風氣濃郁,也離不開江右商人的鼎力支持。

  從古至今,人類無時無刻不在回望歷史文化,我們當下每一步的發展,需要站在歷史文化的肩膀上不斷向上攀爬。毛靜表示,古代的江西具有強大的文化“順差”,順差使我們的文化不斷對外輸出。當下做江西文化的歷史研究,要有著獨立的思想,要有新的發現和新理論,才能正確構建出真正優秀的江西文化。

  文/江南都市報全媒體記者段萍、實習生王硯楠

  圖片來源:毛靜《籍著中華——明清時期金溪滸灣雕版印刷研究》(即將出版)

  值班編輯:周章云

  值班審核:金路遙

  值班編委:鄒文彪